_万分温暖

不要摘下有色眼镜,就戴着它挨揍吧。

单向逆行

*含国泰旻剧情


起初没有发现泰亨哥离家出走了。

醒来床边没有人,他的睡衣叠好放在枕头上,浴室和厨房也没有他的身影,即使这样我也没想过他会离家出走。直到打开衣柜,发现他的衣服不是一两件地减少,而是消失了一半。我慌张地打了他的电话,关机。在鞋柜上终于找到他留下的讯息:“国,我走几天。”他知道我有出门前检查鞋柜的习惯,所以这么做了。

与我一起生活多年的哥哥,我的恋人,泰亨,就这么走了。直到昨晚我们都好好的,吃完饭一起看了电视,他中午说过想吃某一家的炒年糕,下班后我去看,正好关了门,他也没有感到遗憾的样子,怎么样也不是要离开的前兆。昨晚没有做爱,但睡前抱着吻了他一下。

来到公司,我给他发了短信,发了邮件,一直没有显示已读,我知道泰亨哥会好好的,因而并不心慌,可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否定袭击了我。我意识到我该去找他,虽然不记得他说过要去哪儿,要去找谁,但当我打开通讯录时,唯一可能的答案浮现了出来。

那一定是已经远离了我们生活的人。


硕珍哥在邮件里说,只能下班前在咖啡馆见面。去找他的地铁上,我一直在想着过去的事,我们聚在一起玩的孩子中的大哥,本身是优秀又腼腆的人,因为我们这些弟弟,变得像个年幼的疯子。暑假的时候,我和泰亨哥一起去他家玩,翻过花园的墙时,硕珍哥一边喊着“要踩坏我的花圃啦”,一边伸手接住往下跳的泰亨哥。

我还蹲在墙头上,硕珍哥又转身向我张开怀抱:“来,小国。”因为硕珍哥那时个子就很高,我和泰亨哥常并排躺在他的腿上看漫画。

地铁口有一家便利店,我想着硕珍哥少年时的样子,去店里买了一包珍宝糖。到咖啡馆时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,在不安地看着手表,即使很多年过去,我也一眼认出了硕珍哥。

“哥,”我坐在他面前,“等很久了吧。”

硕珍哥抬头看我,嘴巴微张,有些迷茫的样子,但他很快笑起来:“你怎么还是总迟到。”

“哥果然很适合穿西装,以前就觉得。”

他有些害羞地笑了,为我点了单。虽然我轻松地说着话,其实心里很紧张,我怕露出和十五岁时的田柾国不同的地方,更怕他不喜欢现在的我。

“哥,”我把珍宝糖给他,在这优雅的咖啡馆里显得有些不像话,“哥以前爱吃的。”

他楞了一下,然后笑着收下。

我没有先提起泰亨哥的事,而是道歉他结婚时我在国外,没有能够参加。事实上关于哥的婚姻,我只知道他入赘到了一个制药集团,现在也在岳父的公司上班。

硕珍哥和我不咸不淡地聊了会天,终于他先问起了泰亨哥,问得很小心:“泰亨他,最近怎么样,你知道吗?”

或许哥也不确定我们是否还在一起。我回答直到昨天都在我身边好好的。“泰亨哥他离家出走了。”

硕珍哥的嘴变成一个“O”字,他好像也在想着怎么接下文。

一杯咖啡都没有喝完,硕珍哥要回家了,他似乎犹豫了很久,才说:“去我家吃饭怎么样?”

直到我们分开时,硕珍哥都还没有到能拿驾照的年龄,但那时他偷偷开过家里的车,现在坐着他的车,久违的紧张感又包围了我,硕珍哥是堵车也不会发火的类型,他还听着过去的流行歌。

制药老板的家果然很大,从车库出来,硕珍哥脸上就没有了笑容。在长餐桌边,他向岳父介绍我,说是认识的弟弟,我伸出的手被笑容礼貌地躲开。

谨慎地进餐时,我想起了在硕珍哥家埋头吃着豆浆面的样子,豆渣沾满了泰亨哥的下巴,那是我第一次偷亲他,借着尝豆渣味道的由头。

吃完硕珍哥正准备收拾,他的岳父阻止了他,说有客人在,让他先去招待。而后在硕珍哥笑容都未完全展开时,他又说:“一个男人只会做些家务,又有什么用。”

我没有在这豪宅中待太久,中途管家来问硕珍哥近期有没有和小姐联络,硕珍哥说发给妻子的邮件还没有得到回复。

“她出国留学了。”硕珍哥向我解释。他泡的茶不如以前好喝了,却泡得很辛苦,哥的手指都被导热太强的茶具给烫红了。

送我出门时,硕珍哥很难过地说:“对不起啊,小国,让你看到哥这样,没有邀请你来就好了。”

我轻轻握住他的手。硕珍哥从口袋里掏出珍宝糖,打开,往自己嘴里放了一颗,往我嘴里放了一颗。

“有泰亨消息的话,告诉我一声。”

“嗯。”

走出了一段路,我回头看,硕珍哥还在门口站着。我朝他挥了挥手,正听到房子的保卫说:“这两天姑爷的朋友很多呢,昨天也有人来,说是没联系过,没见上又走了,姑爷以前可从来没有朋友来。”


第二天我去找玧其哥。他是看着有些冷漠的哥哥,即使照顾人也不会要你发现。泰亨哥还不懂事的时候,总惹他生气,直到眼睛通红,玧其哥又从后面拿手巾抹他的脸,这时泰亨哥会哭,抓着玧其哥的手,把脸埋在手巾里哭。

哥依然是自由职业,在我的印象里,玧其哥该住在全黑的房子里,终日拉着窗帘,他的音乐器材不让任何人碰。可踏进他的家里,我看到的是散落一地的玩具,零食,还有孩子的衣服。

他的女儿在学步车里挪动,玧其哥的眼睛牢牢盯着那小小的身影。

“知道的话,我也该带些小孩的东西来。”我坐在铺了软垫的地上,那孩子流着口水,盯着我看,我伸手用指尖点掉她下巴上的口水,她的皮肤轻软得不像人类。

我给玧其哥带了黑咖啡,我记得他很小时候就不再是小孩口味,他爱喝黑咖啡,而我即使加了大量的奶泡,也无法习惯咖啡的味道,哥曾经用此来捉弄过我。

现在玧其哥身上满是奶腥味。

“不用带,已经很多了,每天都收拾得头疼。”

“哥自己照顾着吗?”

“嗯。”

于是我没有再问孩子的妈妈去了哪,事实上我完全不知道玧其哥结婚了,和泰亨哥在国外的那几年,我们错失了太多消息。

玧其哥把孩子抱出学步车,她踉跄了几步,摔倒在软垫上,玧其哥没有去扶,孩子站不起来,顺势就爬了几步,抱住了我的小腿。

玧其哥笑了,说:“她还挺喜欢你的。”

我小心地摸着她的背,刚刚一周岁的小孩是这样地小,圆滚滚的,但好像一碰就会损坏。

“哥现在还写歌吗?”

他撑着腿坐着,嘴巴仍像过去那样无意识地撅着,一只手伸出去给孩子抓,听到这话,慢慢点了点头。“放给你听听?”

玧其哥去开电脑了,孩子因为他的离开而咿呀叫起来,我用手遮着脸逗她,她看着我发了一会呆,又要向玧其哥爬去,我不敢伸手抱她,只能跟在后面。

嘻哈乐从角落的音箱传来,玧其哥走来,弯下腰,一把将他的女儿捞起来抱在怀里。我听着已经从生命中消失了很久的音乐,倒想起了过去和哥一起裹着羽绒服走在铁轨边,他将耳机塞进我耳朵的时候。

“泰亨很喜欢,我记得。”他的手指在女儿背上打着节奏,“有时写歌的时候,我会想,这节奏泰亨一定会喜欢吧,可惜,很多歌都没有面世的机会。”

“泰亨哥,”我决定向他开口,“离家出走了。”

他轻轻抬起眼,仍然很平静的样子:“怎么还是小孩脾气。”

这么说的时候,他的女儿似乎因为不快而蹬起了腿,玧其哥关了音乐,孩子又安静下来。“你不喜欢啊,你怎么会不喜欢呢?”玧其哥是在和她说话,但更像自言自语。

“昨天我去看了硕珍哥。”

“哦?他怎么样?豪门女婿当的舒服吗?”

我没有回答,玧其哥好像猜到了,笑了笑,说:“他很不容易。我也真的很想见见他。”

玧其哥给孩子冲奶粉,在手腕上滴了两滴,由自己吸开了奶嘴,孩子抱着奶瓶没有喝够,玧其哥把手指伸给她,孩子用只长了两颗牙的嘴含住了玧其哥的手指。

“哥手上还都是伤呢。”

“老习惯了。”

玧其哥过去一焦虑就喜欢咬自己的指头。

傍晚玧其哥收到了一个快递,打开是一件孩子的衣服,铺满了红色爱心,很可爱,玧其哥在女儿身上比照了下,逗她说:“你比我幸福。”小孩不知事地咯咯笑起来。

我问是谁送的,玧其哥说没有写。

最后我没有留下吃晚饭,玧其哥把孩子背在胸前,送了我很久。过去总把我和泰亨哥踢出门外就了事的哥哥,一直不愿意结束这段路程。

“别人或许会觉得夜里被孩子吵醒很烦恼,可我希望她能多哭多闹,夜晚太长了。”

这真不像他会说的话。

分别的关头,我问他:“号锡哥,总联系不上……”

玧其哥低头笑了:“你当然联系不上,谁也联系不上。”他给我了地址,是医院的住院部。


被不懂事的哥哥们团团围住,逼问最喜欢谁时,我的答案总是号锡哥。每个哥哥都有一堆坏毛病,号锡哥却叫人挑不出缺点,除了有时热情过度,把我和泰亨哥紧紧抱住的时候,我们因为喘不过气而伸手乱抓。

即使胆子小,也陪我们坐过山车的号锡哥,在练歌房总是充当音效师,热烈地摇着铃鼓的号锡哥,现在躺在病床上,听说已经躺了很久。

隔壁床的家属告诉我,号锡哥是因为车祸成为了植物人,或许有一天会醒来,或许就这么一直躺着。他的家人出钱请了护工,有时会有一个年轻男人抱着婴儿来看他。

我买了花,号锡哥看不到,但护士说好看,我也觉得有一丝丝的安慰,我的花放在床头,摆在玧其哥送的花的旁边。

十六岁的夏天,我撞见玧其哥和号锡哥在花架下接吻,起初我以为他们在玩闹,后来发现他们的姿势与表情就像爱情电影里演的那样。我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出气,我一直以为这两个哥哥的关系平淡,现在才后知后觉,号锡哥每次练习舞蹈时,玧其哥在旁边似乎不只是找个地方睡觉。

我的记忆里还有我们偷喝酒时,号锡哥脸红彤彤的,玧其哥把酒杯从他手里摘下来的样子。

那时不觉得惊世骇俗的事,现在看着闭上眼的号锡哥,还有他床头的花,倒觉得荒诞了起来。

“哥,”我坐在床边,手捏着他的胳膊,因为萎缩,哥身上的肌肉都不见了,“我是小国,真的好久没见了。那时我得肠胃炎,你背着我跑到医院,还记得吗?现在你躲在医院里了。”

他当然不会回答我。只是号锡哥曾经是个话题不断的人,他不喜欢冷场,即使没人搭话,他也会滔滔不绝地讲下去,现在我同他说话,好像是在偿还那时让哥白白一个人说的话。

“泰亨哥离家出走了,没有预兆的,我总觉得他去找了你们。”我说累了,就趴在他的床边,还像以前霸占着他的床位一样,号锡哥身上本来有淡淡的香味,现在全是消毒水的气味,“我没有对他不好,这么久了我们一直在一起,我们还是总吵架,但每次都很快和好,泰亨哥呢,也还是有些不懂事,有时像弟弟一样。”

我这么说着,隔壁床的家属走过来,递给我一杯能量饮料。

“奇怪,昨天也有一个年轻人来看他,也是和他说了很多话。”

“是什么人?”我掏出手机,打开泰亨哥的照片,“是他吗?”

家属歪着头想了想,说:“可能吧,事实上他带了口罩,但头发有些像。”

“他还会来吗?”

“不知道,好像今天凌晨走的。”家属说,“他讲话声音很低,说的什么都听不清。”然后他像是因为自己听别人说话而不好意思般,摆摆手就走了。

我又陪了号锡哥半天,看护工来给他擦了身,哥的身体单薄得像要被擦破一般,他原本是个舞者,一举一动都那么有魄力。看着号锡哥的身体,我忽然想到了玧其哥的女儿,她是个新生儿,柔软而有力量。

或许是这种联系的错觉,我竟觉得他们有几分相像。


在前台登记完姓名,我在大堂等待通知,撑着前台员工不注意,我快速翻了一下访客名单,果然找到了泰亨哥的名字。他过去和南俊哥最好,被开玩笑说是南俊哥带着长大的。

过了半小时,我被告知金经理允许会面,电梯从一层搭到二十七层,我从未想过我和南俊哥的距离会有这么远。

尽管是会客时间,南俊哥还在处理事务,我等到他忙完才走近他。“哥真的成功了。”我不是在奉承,而是真心地说,尽管不知道个中详情,能走到今天这一步,南俊哥一定吃了很多苦。

他看着我笑,只有笑起来,那夸张的嘴角弧度才让我想到南俊哥在记忆中的样子。

那时南俊哥总是穿着很宽大的衣服,因为个子高而显得有气势,他年龄其实不大,因为行事最像大人而成为我们的领队。即使是硕珍哥,也总说“听我们南俊的话”。现在看着成为经理的哥,我不禁觉得那时让他领导无所事事的我们,是否太过屈才了。

我带来了一盆绿植,摆在他的办公桌上。

南俊哥问我现在在哪里就职,工作如何,车房是否已经具备。我一一回答。他又问有没有结婚的对象,我想了很久,没有把泰亨哥说出来。看得出南俊哥想说些关于他的什么,但到底没有开口。

代替泰亨哥,我说:“我去看了其他哥哥们。”

南俊哥的脸色变了变。

“玧其哥有了一个女儿,很可爱,哥整个人都温柔了,号锡哥在医院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。”

南俊哥伸手捂住了脸,沉默了很久才说:“号锡他,是在逃婚路上出的车祸。”

我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太惊讶,南俊哥说:“婚礼当天早晨,号锡开车离开现场,那时我们没有意识到他是逃婚,后来他出了车祸,代替他回来举行婚礼的,是玧其哥。”咽了一口唾沫,南俊哥说:“因为未婚妻已经怀孕了,玧其哥说是他的错,他要来承担。玧其哥的女儿,是号锡的。”

我想起了昨天不负责任的联想,感到有些好笑,更多的是悲伤。

号锡哥是很胆小的人,也是很负责任的人,即便是他不喜欢的结果,就像那时我们抽签,他抽到了最讨厌的口味,也会按照规则照单全收。是有谁在等着,才会让他在人生的关头逃走呢。

我接着说硕珍哥的事,我仅仅只是提到他的名字,南俊哥就把水杯打翻了,我帮他一起收拾了残局,他才语气生硬地说:“金硕珍,你说他怎么了?”

我很意外南俊哥这样喊他,我记得南俊哥一向最尊敬硕珍哥,甚至反而像他父亲那样,对待孩子般宠着硕珍哥,我们一起捉弄好脾气的硕珍哥时,南俊哥会在后面打我们的脑袋。

泰亨哥因而嫉妒地说:“硕珍哥才是哥最喜欢的孩子。”

“他…挺好的。”

南俊哥浮现出冷笑,原来这样的表情也会出现在他的脸上。“他当然应该挺好的,他不好怎么对得起我。”

我变得坐立难安,我不知该怎么说。

“当然,其实我该感谢他,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。如果他不是那么坚定去结婚,现在我们会不会像玧其哥和号锡一样呢?”

我觉得哥这话说得太过残忍,但我无法指责他。

我坐在南俊哥的高级沙发上,感到不舒服,但我事实上无比心疼南俊哥,因为他一点也不像他了。

“柾国,”他叫我,“其实他过得不好吧?”

我抬头,可说不出话,我不知道承认了会不会让南俊哥心里好受一些,可我觉得,如果还是南俊哥,他不会好受。

“昨天泰亨来找过我了。”

我没想到会直接听到泰亨哥的名字,他继续说:“你放心,他很好。”

我点了点头。

“他告诉我,那时候硕珍哥离开我,选择入赘,是因为他的父亲得了重症,垄断了特效药的制药集团老总的女儿正巧在追求他,人生很难有这么走运的时刻,对不对?”

我想到了硕珍哥在岳父家的处境,也不知他自己的父亲是否还好。

“泰亨他啊,”南俊哥说,“还和以前一样,很单纯,总觉得误会解开了就能一切如初。其实我早就知道了,可越是知道实情,越是明白自己的无能。要是真的能全部推到硕珍哥头上,说他见钱眼开见异思迁该多好。”

南俊哥坐在他的办公椅里,他变得很小了,他说:“我还是不能原谅他。”

我问他:“泰亨哥之后去哪里了?”

他说:“你该知道吧?”

我想我是知道的。

南俊哥拉开抽屉,给我了两张名片:“私人名片,有什么需要就联系我,你也好,泰亨也好。”

我接过,余光瞥见他抽屉里的铁盒,说硕珍哥喜欢的珍宝糖的包装。


过了两天我才联系上智旻哥,他的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那么好说出。我知道智旻哥才徒步旅行回来,他的样子该比从前更健康些,但见到他时,还是有一些吃惊,他黑了,却消瘦了一些。

“小国。”他笑起来倒像从前一样,“田柾国xi。”他用釜山话喊我,我也叫他“智旻xi”。

我对他开门见山:“泰亨哥离家出走了。”

他像没听到一样,让我坐在沙发上,给我倒了一杯酒。“抱歉啊,饮料都被喝完了,只有酒了。”

这话让我知道他已经见过泰亨哥了,不喝酒的泰亨哥把他家里的饮料都喝光了。

“他还像个小孩子。”果然,智旻哥这么说了。

与其他哥哥不同,或许是年龄接近,我对智旻哥少了一些该有的尊敬,过去我们很亲密,也很随便,他现在似乎也是,手撑着下巴,说:“空着手来的吗?没给我带礼物?”

我拿出一顶线帽,是冬天的款式,现在天气还热。他带着很合适,也佯怒道:“什么呀,季节完全不对啊。”说着,智旻哥还是把它收了起来。

我和他一起喝酒,听他说这些年去过的地方,他成为了一个专栏作家,四处旅行。他的文章有些名气,只是我们在国外,从来不知道。

“很难在一个地方待着了,”他说,“哪里都待不住,没有什么牵扯了。”

“你本来也爱玩。”

“也不是说这样玩。”智旻哥酒喝多了就会有一些娇态,过去偷喝酒时是这样,现在更是,他翘着二郎腿,半扭着身体,他喜欢这样不舒服的姿势。

“哥哥们的事,泰亨和我说了,你也见过他们了吧。”

我摸了摸鼻子,觉得眼睛很酸,如果是我一个人,我好像可以都消化,但和另一个人说起,我便很难自控,尤其是共享记忆的这样一个人。

或许是这些年旅行磨炼了他,智旻哥比从前更坚强了,他一直淡淡笑着:“命运很难说,对吗,如果那时关系往后退一步,现在大概都能坐在一起坦诚相见。”

“这次旅行和他一起去了吧?”

他看着我,说:“不是啊。”

我没有相信他,但也不拆穿。我知道他刚才的话不止是在说哥哥们,也在说我们三人。

很早之前,我和智旻哥偷偷抱了烧酒,在日出的山头喝醉时,他就说过:“对哥哥们来说,你和泰泰似乎是一样的弟弟,对我而言不同,但有时,我觉得你是朋友,而泰泰是弟弟。”

我并非没有同感,后来我才意识到,或许就是这种感觉伤害了泰亨哥。我说他是弟弟,本来只是出于心爱的一种趣味,但大概在我生气地让他懂点事的时候,泰亨哥变得讨厌这种说法。

他太容易受伤了,即使只是我说他游戏打得不好,不愿意同他组队,他也要受伤。

在智旻哥面前,我开始反省。说要和我一起长大的泰亨哥,是不是因为我长大得太快,而伤了他的心。

智旻哥给我表演调酒,他去了很多地方,学了很多东西,最关键的是一个人的时间太多,无法打发。他的酒柜里有很多酒,可看他的样子,无论如何酒鬼的形象都离得太远。

“还是要少喝一些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有的时候,人的关系太近,反而会无所适从。我已经喝得很多了,我的情绪非常脆弱,濒临崩溃,我本该抱住智旻哥大哭一场,可我竟然不敢靠近他。我觉得如果有东西倒塌,我们都会被砸死。

从他嘴里,我终于听到了那时泰亨哥坚持要和我出国的原因。

“那天下午,天气很热,比现在热很多。”智旻哥和我第一次说起这个故事,“泰泰来找我,他和我抱怨,他说:‘小国最近怎么总找你玩’。”

智旻哥看着我笑,我不记得哪一阵找哪个哥哥比较多,但智旻哥毕竟都更亲密一些。

“‘因为泰泰是幼稚鬼’,那时我这么说了。现在想来,他是不是很害怕这句话呢?”

被丢弃了。我在想着泰亨哥那时的心理。

“而后他和我说起了玧其哥和号锡哥的事,说你看到他们接吻了。那时我们充满好奇,不是我推卸责任,但我确实忘了是谁先开始的,我们说,我们也试试吧,所以就接吻了。”智旻哥不再与我对视,“关于那天,我只记得一切都湿湿的,空调水,身上的汗,还有泰亨的嘴唇。我们只接吻了而已,在说完和你的话题后。”

“然后呢?”

“然后,”智旻哥笑了,“泰亨和你出国了。我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待了。”

我记得那时,我在犹豫是否要出国完成高中学业,泰亨哥原本态度消极,可某一天他忽然有了强烈的意欲,后来我出国读完高中,泰亨哥申请了同地的大学,我们最终在一起,距离我第一次偷亲他过去了三年。

我和智旻哥说:“其实他的初吻,还是和我的,我偷偷地……”

“别说了,”智旻哥给我倒酒,“现在还来炫耀呢。”

智旻哥没有说他们这两天的旅行,我也不会去多想,至少他不是外人,他不是我们两个之外的第三人,我们是三个人,至于最后为什么变成了我们两个人,我也不会去问泰亨哥,他大概也不知道答案,我不确定他的离家出走是否是去确认这个答案。

“我是不是让他不幸福了。”我问智旻哥。

“这是他自己选择的。”智旻哥答非所问,可我总觉得他在肯定我的猜想,“其实我也想问他,会不会某一天醒来,觉得,要是当时不是田柾国,而是朴智旻,就好了。”

“问了吗?”

智旻哥摇了摇头。“这不重要,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,这不重要。选择已经做出了。”

我越发明白人生是一条单行道,泰亨哥是不是在掉头逆行呢?

我在智旻哥家待到深夜,没有留下来过夜,我在小小地报复他,要他继续忍受一个人的时间。在他家的阳台上晾着一件白色内衬,虽然是大众款式,但我知道那是谁的。

我不怪泰亨哥,他是做选择的那个人,我们把痛苦都留给他承担了。他也只是怕被丢下。

走的时候,我和智旻哥拥抱了。我能感受到他很克制,他的拥抱不紧,却全身颤抖。我只用力了一下,害怕过久我们会碎成一片,分不清彼此。

“这是我最重要的一段生命。”我听到他说。

出门后我没有离开,我在智旻哥家门口坐了一夜,我知道他也没睡,或许在喝酒,或许在给谁发信息。我们都无法过上异想天开时想拥有的人生。


回到家后,我睡了很长的一觉,这些天的奔波让我用掉了今年的一半假期,像做了时光旅行一样,朦胧之间,我已经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了。

第二天醒来,泰亨哥躺在旁边,眼睛闭着,不时皱一皱鼻子,这也是他睡觉时的小习惯。我轻轻抱住他,他一下就醒了,看着我,说了声“早安”。

我擦了擦他有些肿的脸,说实话,这些天我脑海中都是泰亨哥小时候的样子,看到现在的他,一时都有些恍惚。

“你回来了。”

“我到过去看了看。”他如实交代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泰亨哥的眼泪流了下来,他一向多愁善感。“缺口永远堵不上了。”他说。

“好在我们一起守着那缺口。”我理着他的头发,他的头发都被打湿了。

这些天我们经历的一切,都不是像同学聚会般的重逢与寒暄,对我和泰亨哥来说,这是最重要的一段生命。不仅是年少时光的缺口,还有未来不知多远的路上存在的我们之间的缺口,我们作为幸存者,要不能麻木地一起好好生活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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